张秀起手举盖上16所民办学校大红印章的“两免一补”申请

    为普及和巩固九年义务教育，2005年12月24日，国务院发布了《国务院关于深化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的通知》(国发[2005]43号)，该文件规定：全部免除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学杂费，对贫困家庭学生免费提供教科书并补助寄宿生生活费(简称“两免一补”)。

    从2007年春季学期开始，河北省全部免收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学杂费，秋季不再收取课本费，同时规定享受这一政策的学生包括：农村(含县镇和市辖区所属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的学生；农垦、林场所属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就读的学生……

    然而，记者调查发现，河北省南和县的16所民办中小学，因“民办”身份，1万多名学生，在2007年未能享受到“两免一补”政策。

　　一万多学生无法享受“两免一补”

    2008年7月23日下午2点多，艳阳高照。

    河北省南和县银桥中学校长张秀起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眉头紧锁，内心如同被曝晒在阳光下一般痛苦，学校初一年级秋季计划招生200人，从6月底开始忙活到今天，才有50多人报名……

    “只因我是民办学校，不能享受到国家‘两免一补’的好政策。”张校长一脸的无奈。今年53岁的张秀起曾在公办学校当过七八年的民办教师，后来搁下教鞭出去闯荡。因“割舍不下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和那份感情”，2000年，他又同朋友一起创办了寄宿制民办学校———银桥中学。

    “当时公办学校普遍不景气，农民兄弟们愿意让孩子接受好的教育，因此主动送孩子到管理比较严、教学质量相对好的民办学校读书的很多。”张秀起回忆说，2005年是银桥中学最辉煌的一年，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学生达到了1500多人，仅初中学生就有800多人，令当时只有500多学生的南和县二中眼馋不已。

    现任南和县教育局党支部书记李志奇回忆，当时的银桥中学，无论在管理还是教学质量上，都是相当好的，其办学规模也居全县民办学校之首，“我还给它授过奖牌呢”。但从去年河北省对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一律免收学杂费、免收课本费和对家庭困难寄宿学生补助生活费后，大量学生从民办学校“流”走了。

    “这里面有实行计划生育农村人口减少的因素，但民办学校的学生不能享受‘两免一补’是一个重要原因。”张校长皱着眉头说，如今孩子到公办学校读书，没有学杂费，不用自己掏钱买课本，家庭困难的住宿生还有补助，而到银桥中学，小学一年级一年下来要拿520元学费、100元住宿费；初中一年级全年800元学费、100元住宿费，另外课本还要自己掏钱来买。张为此深感不平：“我们的学生也都是农村娃，为什么不能平等地享受‘两免一补’？”

    和张秀起有同感的还有南和县其他15所基础教育阶段民办学校的负责人。从2006年底开始，16所民办学校的负责人常聚在一起讨论如何争取权益。省民办教育协会的李建通会长比较支持他们，也认为将农村民办学校踢出去不妥当，但又无能无力。

    《民办教育促进法》第三十三条指出：“民办学校的受教育者在升学、就业、社会优待以及参加评选等方面享有与同级同类公办学校的受教育者同等权利”。《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教育工作的决定》指出，到2007年，争取全国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家庭经济困难学生都能享受到“两免一补”，努力做到不让学生因家庭经济困难而失学。所以，按照中央政策，农村民办中小学也应享有“两免一补”。

    2007年1月，《河北省南和县16所民办中小学关于要求学生享受义务教育阶段“两免一补”的请求》曾递交有关部门。南和县16所民办学校的负责人一致认为，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河北省落实“两免一补”政策都不应该把民办学校的孩子们排除在外。

贫寒女生无奈辍学     2007年4月28日，南和县银桥中学初一年级的马婧同学在北京律师的帮助下，一纸诉状将国家财政部、教育部等八个部门一起告上了法庭。     1995年出生的马婧家住南和县郝桥镇，几年前父亲病逝，家境贫寒，家中仅有一亩多薄田。马婧的母亲农闲之际外出打工，收入也仅止于糊口而已。多年来，幸得好心人资助，不幸的小女孩才免于辍学。2007年3月26日，南和县银桥中学等部分民办学校，均代表在各自学校就读的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向南和县财政局、教育局提出支付免学杂费补助资金的申请，其中就包括马婧，但该申请未被接受，免学杂费补助资金亦未被支付。     于是，北京市东方公益法律援助事务所贺海仁和黄金荣两位律师作为马婧的代理人，于2007年4月28日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行政起诉状，状告教育部、财政部、河北省教育厅、河北省财政厅、邢台市教育局、邢台市财政局、南和县教育局、南和县财政局行政侵权。     诉状中称：原告(马婧)所就读的学校是农村的民办学校，但原告却仅因为这个原因就失去了获得免学杂费补助资金的资格。原告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是《宪法》和《义务教育法》规定的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主体。根据国务院《关于深化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的通知》[国发(2005)43号]的规定：“全部免除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学杂费，对贫困家庭学生免费提供教课书并补助寄宿生生活费。”这一规定适用于所有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包括原告)，国务院的规定并没有将在民办学校接受教育的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排除在外……     7月24日，记者在南和县财政局、教育局采访时，财政局李局长认为：“既然能掏钱去上私立学校，就不能说因为穷去申请国家补助。”教育局有关负责人则坚称，是“严格按上级文件执行，文件里只对公办学校的学生……”     在南和县采访期间，记者十分遗憾地得知，马婧今年已经辍学。据邻居讲，马婧的母亲改嫁到了他乡，她成了孤儿，家里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上学了，本该在初中二年级读书的马婧，只得含泪离开了教室。邻居们有的说她去外地打工挣钱了，有的说她去一所技术学校学本领去了……     民办学校经费补贴公立学校     “我们是民办学校，不能享受国家的优惠政策，为什么南和县实验中学和南和三中能享受？”张校长等人在一份材料中发出了疑问。南和县实验中学、南和三中是经过改制的收高费的公办民助学校，属于私立范畴，各乡镇也有一些高收费的公办民助或民办公助小学，也属于私立范畴，但他们的学生都享受“两免一补”。     据南和县教育局解释，这两所中学原来是公办学校，由于扩建等需要大量资金，1990年便改制成“公办民助”学校，吸收了社会资金投入，经有关部门批准允许收费，但还属于“公办”，因此能享受国家“两免一补”政策。记者在县财政局看到的一份“补助贫困寄宿生生活费”名单上，139人中有109个是南和县实验中学和南和三中的学生。     一位民办学校的负责人悄悄向记者透露了一个秘密，“公办民助”学校是具有双重身份的人，“鱼和熊掌都能兼得”，向学生收取各种费用和扩招时说自己已经改制，属私立学校的范畴；享受国家“两免一补”政策时，又说自己是公办的。     其实，“公办民助”学校还不是让张秀起等人最“闹心”的，另一个“公开的秘密”令他们敢怒不敢言。张校长等人从不同途径打听到，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免收学杂费后，为保证各中小学校正常运转，国家及省里下拨公用经费时参考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各县2005年的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人数，但那个人数是包括民办学校的中小学生的。南和县教育局计财科朱方修科长表示，2005年的报表中，全县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人数为48881人，里面包含7163名民办学校的学生。     朱科长证实，公用经费里确实多出了一部分，但有关文件说只能用于公办中小学，因此就把多出的部分弥补到了公办学校正常的公用经费开支中，大到偿还外债，小到维修校舍等等。前几年民办学校日子好过，收费高；公办难过，收费标准低。但现在已经恰恰相反了，朱科长说到这里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两免一补”何时普惠民办学校     今年暑假，已经有两所民办学校向南和县教育局明确提出，因招不上学生，秋季开学后不干了。银桥中学虽然招生也不理想，但张秀起还是投入部分资金对校园进行了美化，他说：“我相信民办学校一定会度过这个盛夏里的‘寒冬’。”     乐观的张秀起已经注意到，海南、青岛等多个省市的“两免一补”政策扩展到了义务教育阶段的所有学生，并没有把民办学校排除在外，相信这是一个大趋势，河北省把民办学校纳入进来应该是迟早的事。     南和县教育局党支部书记李志奇告诉记者，早在2006年下半年张秀起等人反映情况后，县教育局就向市里打了报告，建议市教育局向省教育厅反映，建议省政府修改政策，让民办学校和公办学校一样，享受到国家的“两免一补”政策。“当我们将报告上报市教育局之后不久，市教育局告诉我们，你们的建议已经报到省里，但直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两年了，也没有告诉我们怎么办。”     李志奇书记多年来一直分管民办教育，对此怀有深厚的感情。他说，民办学校的教学质量不比公办学校的差，是义务教育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公办和民办，都是义务教育，为国家培养人材，都应该享受到“两免一补”政策。而不应该公办由国家供养，民办却要土里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