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出书了,就是她开的大学人文课,你们看到了吗?”山西大学工程学院电力系的季明晶这几天满脸兴奋,逢人就问。
季明晶所说的“徐老师”,是山西大学工程学院社会科学部的副教授徐方。三年前,她在工程学院开设了“大学人文”的公共课,三年来,每一年都有大批学生因为
“报不上名而苦恼”。三年后,徐方在价值取向和整体框架上以《大学人文读本》和《大学人文教程》为蓝本,结合自己的课堂实践,撰写的一本《大学人文十四讲》首印5000册,刚刚出版不到两个星期就已经脱销,在人文社科书当中实属少见。
“具体来说,应该是入库后一个星期就已经脱销。”《大学人文十四讲》策划编辑、广西师范大学大学人文编辑室主任赵明节告诉记者,第二次印刷3000册现在也已经全部发完。对于这本书的走俏,他表示“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它似乎比该社两年前集中多位知名学者打造的《大学人文教程》还要受到读者的“宠爱”。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想想,一个不太知名的高校里的不太知名的老师写的一本讲义,也不是什么抢眼的题目。”徐方说。
学者丁东是《大学人文读本》和《大学人文教程》的编者,在对比了徐方的《十四讲》之后,他表示,徐方的讲稿回避了过于艰深的学理思辨,力求生动活泼,作为公共课而非专业课的讲义,侧重学理中贴近常识的层面,徐方的选择明智而适宜。
但在季明晶的眼中,这本书受到大家的喜爱,完全是因为它是他和同学们眼中“学校所有课程中最有魅力、最受欢迎的课程”的实录。其实,在山西大学工程学院这所专业性很强的工科院校里,所有专业都是为着培养电力工业方面的人才而设置的,人文类课程、尤其是这门全新的“大学人文”公共课完全处于边缘位置。但是,一个学期下来,虽然专业课十分紧张,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迷上了这门“大学人文”,教室里满满地都是学生,有时还有外校的。上一届上完课的学生都会往下传,说“徐方老师的大学人文课一定要上”。
那么,“大学人文”课的魅力在什么地方呢?季明晶觉得,从高中开始,他就围着“高考指挥棒”转,到了大学,就围着“考研指挥棒”转,生活觉得很压抑,很多时候总是想发泄,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发泄。但是上完“大学人文”课之后,他觉得,生活不应该是这么狭窄的,生活可以更加有意思。
他给记者举了个例子,“比如说,看到了社会很多不公正的现象以后,有的同学就开始愤世嫉俗,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很多事情与自己不相干。”但是,徐方老师告诉他们,很多东西即使我们不能改变,但也不能漠视,或者放弃,我们对世界应该有所担当。
虽然是大一的时候选修“大学人文”课,但已经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大三学生的梁光强回想起这门课程,还是眼睛发亮。他用“沉重”这个词来形容邢小群老师的课堂:“不会像以前那么轻飘飘的思考了。”因为选课的人太多,“大学人文”课一度改在学院的大阶梯教室上课,这在选修课当中是非常少见的。但是,梁光强发现,“北京的高校开这门课好像就一两家吧”。“好事”的季明晶还专门查阅了相关资料:“好像北方开这堂课的学校几乎没几家,我们学校还是第一家呢。”骄傲之余,他问记者:“这是为什么呢?”
2002年的夏天,夏中义教授主编的《大学人文读本》出版,它和后来的《大学人文教程》、《大学精神档案》等系列人文图书将大学人文的缺失和重建的话题推向了社会,并成为了学术界和高校界的共识,“大学人文”也成了那个夏天和最近几年最火红的词汇之一,上海更有新锐媒体呼吁“大学人文将取代大学语文”。
但是,数年过去了,媒体的激动也终告平息。全国高校开设了大学人文公共课的不过40家,在全国数千所高等院校的基数前,可谓“寥寥无几”。尤让人忧虑的是,越来越多当时凭一时“血气之勇”进入“大学人文”教学的高校老师,基于种种现实的考虑,正在逐渐退出“大学人文”。
“一言以蔽之,这不是教育行政行为,而是学者集体推动的民间行为。”学者丁东说。由于这门课是从民间的“志愿者”开始的,而非教育管理部门设定的课程,“大学人文”进不了一个学科,也不在人文类选修课的大框架中,评价机制不会向开这门课的学校和老师倾斜,开这门课的学校和老师少之又少就可以理解了。所以,“能让你这门课挂到选修牌上,学校就够开明了”。徐方对自己所在的山西大学工程学院的支持如是说。此前,“志愿者”徐方去了几个省内高校进行免费讲座,意在推动这门课的扩展,尽管学生大加赞誉,开课之事却因种种“难处”搁浅。
“上这门课的老师都是志愿者。”这是夏中义教授反复强调的话。但也许只有真正教这门课的老师,才能掂量出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含义。因为不是有关部门规定的课程,很难满足职称评定中对“稳定的研究方向”的要求,甚至很难作评职称时的学科归类,教授这门课的老师在职称评定、科研项目的申报、经费支持的争取等相关教师切身利益的方面“什么也轮不到”,令“志愿者”们陷入尴尬。
“更何况,‘大学人文’这个课程跨越了史学、文学、哲学、经济、政治、国际关系、教育学等六七个一级学科,拿下相当不容易。它要求这个‘志愿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总是怀有一种热情,虽然他明白不太容易从这样一门课程中谋求更多的现实利益。”丁东说。徐方老师承认,对于已到“知天命”之年的她而言,放下轻车熟路的旧课,进入这门“大学人文”,确乎是一种“挑战”。为了上好这门课,她的购书量和阅读量也是达到了历年来的最高峰。
赵明节告诉记者,虽然很多高校的领导和老师私下都向他表示对“大学人文”课的赞赏,但是,领导们为难的是,高校课程已经不少了,而且很多课程都是按大纲要求进去的,何况这样的一门课确实是对高校的教学评估“毫无作用”,有些老师直接就说:“没有纳进学校的课程体系,谁给课时费啊?”无疑,“义务劳动”在市场经济社会是没有“市场”的。(记者 陈香 )
来源:光明日报 |